月夜琴聲.jpg  by ynn

***__________  月 夜 琴 聲  __________***

 

 

19501960那個年代,台灣的任何學校、機關的擴音器裝置,可說除了召喚集合之外,就是為了宣佈教條或報導規章之用。然而薇閣校園裡,無論寢室、教室及餐廳所裝置的擴音器,卻單單只為了播放音樂。每逢午餐、晚餐以及就寢的時間,音樂的旋律總在我們耳邊縈迴不已。

 

那可能是古典樂曲,也可能是輕音樂,許多優美的旋律在不知不覺中,灌輸進幼小既空白無礙又喜好新奇的心田。終致這些曲調不僅僅伴隨著成長的過程,也伴隨著往後一生的起起落落。這樣經常反覆的聆聽,深印心田的旋律已成為生活的一部份。每當憶及童年時的生活情境,那些音樂就有如電影裡的背景音樂一般,自然流洩而出。於是旋律的美感加上當時生活的情趣,似乎領會上變得特別濃郁。

 

薇閣在排課方面相當注重音樂及美術。在小學一、二年級時與一般國小一樣著重唱遊。我們一二年級時的音樂課,是由李玫貞老師帶領,經常是在校園後方躲避球場那裡的樹蔭下進行。這樣可以邊唱歌邊舞蹈,也不至影響到其他班級上課,其樂融融,是名副其實的唱遊。

 

從三年級以上,就要在大禮堂上課。大家在有靠背的長椅上,一排一排規規矩矩地坐著。上課開始得先音階練唱,這一段全班都得站著跟隨老師的琴聲練習。每回教新歌的時候,老師會先概略地講解歌詞的意思,接著看簡譜跟著老師的琴聲練習曲調,最後才是跟琴唱歌。

 

當時全校三年級以上的音樂課都是由鄧玉珍老師授課,她的先生是當時台灣畫馬最出名的葉醉白。她選的曲子偏向中外名歌,像「山在虛無飄渺間」這首中國名曲,意境深遠,還不是小學階段那個年齡可以領會理解的程度。可是我們因此接觸到許多新鮮的詞句,如「鏡花水月」「紅塵碧海」等等,倒是為往後在文字修詞和欣賞方面,先墊上了一些根底,都可算是意外的收獲。

 

其他比較快樂的曲調,像描述田野風光,白雲故鄉的「~~~朵朵白雲飛向我的故鄉,田野蒼翠,一片麥浪,看那東方鮮紅的朝霞,歌唱我的故鄉~~~」總讓我想起宜蘭晴朗的天空,或下雨天害我滑倒的泥濘田間小徑,插滿秧苗的水田,以及快到家時,路邊那些白色野薑花繁茂盛開的喜悅景致。

 

愉悅清朗的歌詞與曲調,使想像中充滿如畫美景。甚至在悶熱的天氣,似乎也可以想像出陣陣涼風迎面吹襲的爽朗。音樂課是可以盡情發揮想像力的時間,神遊一些我們真實生活中尚不曾歷鍊過的新奇經驗。

 

正規課程之外,課後更不知從哪裡冒出許許多多的歌本,有一般學校教學用的,也有流行歌曲的。當時有一本「101世界名歌選」,是世界各地的名曲和民謠總彙,只要我們聽到喜歡的歌,就拿著歌譜把它們從頭到尾學到會唱為止。像「羅雷萊」「美麗的夢仙」「散塔露西亞」「啊~頓河」「肯達基老家鄉」「老黑爵」這些歌曲,幾乎每一個愛唱歌的同學都能朗朗上口。尤其那首在我一進薇閣校門就聽到的「菩提樹」,歌詞的優美和那淡淡的憂傷,總像在什麼時候都能契合歡快或低落的心境,而成為同學之中唱頌的最多也最讓人心動的一首。

 

有時在宿舍,有時在大禮堂,喜歡唱歌的人濟濟一堂的唱個不停。「農家樂」和「可愛的家庭」兩首歌出現的頻率相當高,同學們内心對「家」的嚮往,也可從這裡窺見一般。

 

其他諸如新疆或是青海的民歌如「青春舞曲」「達板城的姑娘」和「喀什克爾湖」等,也是傳唱不斷。「揭起你的蓋頭來,讓我來看看你的臉,你的臉兒紅又圓呀,好像那蘋果到秋天」更是順口溜一樣,經常在校園裡此起彼落。而「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,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」和「謝天呀謝地呀謝太陽,滿山呀滿谷呀都是牛羊,我們大家來歌唱」這些歌曲,給我們台灣山地美景的想像。連日文的「荒城之月」也有很多人會唱,儘管我們多數人對日文都不甚了了,但是曲調裡的那份幽怨和哀傷,還是約略感受得到。

 

我們有時是合唱,有時是獨唱,這是課後假日最開懷的美妙時光。尤其到了星期六的晚上不須晚自習,校園裡花樣最多。唱歌的、跳舞的、說故事的,分成好多個不同的聚落。月光下歡聲處處,常讓我們事後會遺憾漏掉了什麼其他的好節目。

 

雁雁比我高一屆,不算頂漂亮,看起來有點瘦小蒼白,翹翹玲瓏的鼻子,豐潤有型的嘴唇,單眼皮的眼睛並不像書本裡形容聰明的人那樣:閃爍著靈慧之光。相反的,她有時只因為專注地想一件事,眼光倒是顯得有點呆滯。但是突然之間她會說 :「我明白了」,剎那之間神采就一百八十度的轉變。

 

她的人緣似乎並不怎麼好,記憶所及,她班上每個女生都罵她愛現。原因是她若是一對什麼事有了領悟,就急不及待地衝口而出。而那速度又總是領先別人半拍一拍的。可以想像,慢她那麼一點點的人,心裡作何感受,竟然每次都被她拔了頭籌。

 

而在我眼裡,她卻是既聰明又早熟。鋼琴練習曲她不但彈得好,而且能敏銳地表達曲調的悠美和節奏的特色。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她彈琴時,我總是在旁邊聆聽。像給愛麗斯少女的祈禱都是這時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雁雁常對我說音樂,說哪首曲子真美,哪幾種和聲多麼動聽,我都深感興趣,也揣摩著去感受去理解究竟是不是如她所說。因為我肯聽,順理成章就成了她最忠實的聽眾,無論在彈琴或聊天上都一樣。有時夜涼如水,我們坐在大禮堂對面的鐘塔台階上侃侃而談,其實大部份都是她在講。

 

有時她興致一來,一定要我立即聽聽某首鋼琴練習曲中最精彩的部份。但擺放鋼琴和風琴的大禮堂晚上是要鎖門的。於是我們就著月光,試著推動禮堂的每一扇窗。只要能推開一扇,就摸黑攀窗跳進去,她就摸黑彈鋼琴給我聽。

 

月光照射下,長長的玻璃窗格的影子投射在黑黝黝的鋼琴上、水泥地上,涼涼的夜色真有如為每一樣東西都披上了一層銀粉。也是那時,我深深體會到「銀色的月光」,是一種再真切不過的描寫和形容。而在那份寧靜裡,百無牽掛的心情下,單純地聆聽水一般流過的琴聲,至今仍是我最美的回憶和衷心的嚮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ynn60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